作者:佚名
妈妈爱了我二十年,我爱妈妈只一年。
我妈是个疯子,她是我爸花了二十块钱从一个偏远荒凉的小山沟里买来的,爸娶了她只是为了他给我家延续香火,传宗接代而已,她生下了我,她的使命也就结束了,生活得如同一只惶惶的老鼠。其实连老鼠都不如,奶奶坚决不容许妈妈碰我一下,因此,妈妈只能远远地,痴呆呆地望着我,眼里充满了关怀与渴望。没有一点疯的迹象。奶奶曾常对妈妈呼来唤去:“秀英,烧火去!”“秀英,割草去!”“秀英,挑水去!”然而,妈妈经常会将饭烧焦,把别人田里的麦禾当草割回来。爸没少教训她,最常用的就是*起皮鞭把她打得皮开肉涨,满地打滚。奶奶则在一旁默默地观望,有时甚至会为爸爸呐喊助威:“打死这个不长记性的疯婆娘!”时间长了,习惯了,也就没人指望她能*持家务,但妈妈却有个特别的爱好,在路上看到什么合意的破烂东西便像宝贝似的紧紧的揣在怀里。家里人默许了她这职业,毕竟,破烂还是可以值几个钱的。
从此,妈每天背着一麻袋出门,黄昏时背着一大堆叮叮当当的东西回家。村里的野孩子们常常哄笑着,跟在我妈后面,朝她扔土、小石头。或者从背后突然把我妈推倒在地,把袋里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。当妈理理凌乱的头发从地上爬起,他们一哄而散,唱着歌谣:“疯秀英,傻秀英,背着麻袋进牛房,踩到牛屎吃一斤(惊)!”为首的孩子是村书记的胖儿子,他走在最前面,唱着歌把我堵在门口,阴阴地坏坏地笑着:“你妈是个疯子,你是她的崽,你就是小疯子!”我不理他,想绕过去,冷不防他一抬腿将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,鼻血流了出来。“快说,我是个小疯子!”四周一片哄笑,我冷冷地望着他,拳头捏得紧紧的,眼里喷着怒火,“要么从我胯下钻过去,不然,你别想走!”小胖子叉开两腿坏笑着,我不知被谁踢中了膝盖,按住脖子脆在地上。我像头发怒的豹子,我被按在水沟里拳打脚踢,这时妈惊叫着扔掉身上的麻袋飞奔而来,掏出捡破烂用的铁钩子,一阵怪叫,做出要打人的样子,使得他们慌张地四散逃去。
经过一翻厮打我的衣服被扯成一缕一缕,满是泥水、鲜血。妈的头也在混乱中被小石头砸伤了,妈还傻笑着,伸手来想抚摸我的脸,我粗暴的推开她,把她的铁钩扔得远远的,“都是你,我没有你这个妈!”泪水滚滚而下,她望着我,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晚上村书记带人把我家砸个稀巴烂,村书记叨着烟袋、背着手踱来踱去,“你的崽把我儿了打伤了,是扣你家的半年粮还是怎么着?”爸脸刷白了,“这都是孩子他妈教导无方,支书记你消消气,”爸拿出皮鞭蘸了盐水把妈一顿毒打,凄惨的嚎叫声划破整个天空,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,直到一位实在看不下去的老者求情,“支书记,好了,这事就算了。”那夜我家满是凄凉,我终于明白我家受欺负不仅是因为我有一个疯妈妈,更是因为家庭的极度贫困。
我学习极积刻苦,从一所极烂的初中考上高中,那年我村只有我一个人上高中,在我上高中时,支书记的儿子犯抢劫罪被判入狱七年。
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个疯妈妈,特别是在学校那么风光,我多次警告她不要到学校来找我。
高三那年冬天特别冷,能听到石头裂开的声音,有一天,下着好大的雪,树枝被压得垂到地面。放学回宿舍的路上,在教学楼拐弯角处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是妈妈。大雪已经覆满她全身,如一座晶莹的雕塑。妈妈等了多久?妈是怎么到离家四十多里的学校的?吃了饭吗?冷吗?我感觉浑身剧烈的颤抖。一股浓浓的酸意涌上鼻尖。我再也忍不住扑进***怀里,轻轻地叫了一声“妈”。妈好像触电般的抖了一下,这是我十九年来第一次喊她妈呀!妈从怀里掏出一大包东西,是棉衣棉鞋,暖烘烘的,没有被雪湿到一丁点,而妈妈冻得嘴唇青紫几乎说不出话来,我给妈妈买来热腾腾的红烧肉和豆桨,她却怎么也不肯吃,最后还是我在她的凝视下才哽咽地咽下去。妈急匆匆地走了,似乎知道被同学知道会给我丢脸。望着妈妈单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,我暗暗发誓:我要好好地爱妈妈,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。放假回家,我郑重地对爸爸说:不准你以后再打妈妈了,爸爸惊奇地望着我却什么也没说。
在我上大学的那天,妈妈死死地拉着我的手,哭成了泪人。我笑着说,妈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。妈这才松开手。
却不料这一走真的成了永别。“你妈一直叨念着你,说要到学校来找你,她逢人便问,我儿子呢?我们说你儿子在上大学,好远的。她问有多过,我们说要坐火车呢?她就真的去爬火车,结果……”寒假回来,村里人对我说。我的背包从肩上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我买来香,纸钱摆在***坟前,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,深情地叫道:“妈妈……”!